花外春来路 芳草不曾遮

 

　　沐浴人间烟火气 今古诗情日日新

　　——从唐诗短视频走红看古诗词的当代传播

　　张静（南开大学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教授）

　　近日，专家讲解《唐诗三百首》的短视频风靡网络。“抖音唐诗三百首”抖音号发布的74条视频，短短两个月播放量就突破4000万，点赞量高达58万。当经典古诗词与短视频相遇，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晦涩的古诗词跨越千年，以轻盈姿态走近万千民众，获得接纳认可，甚至成为网红。近年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借助新媒体、新技术成功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一现象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研究。

　　江苏省镇江市和平路街道新金江社区公益课堂，身着汉服的小朋友在读唐诗。石玉成摄/光明图片

　　花外春来路 芳草不曾遮

　　诗词经典何以成为网红

　　数千年来，中国古典诗词深刻参与了中华文化核心价值的生成与民族精神的塑造，被喻为中华文明的“芯片”。通过这个“芯片”，可以积累、传导、开启人们优雅生存的智慧。诗词经典本来就是千百年来的文化网红，它已经深深融入我们的血脉和基因。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代表，古典诗词具有表达公共情绪的强大感召力和穿透力，古典诗词中的名篇佳句总会在不经意间叩开我们的心扉，触动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虽然今天的我们跟古代诗人有时空距离，但那些作品都是诗人带着自己的身世经历、生活体验，融入自己的理想志趣写就的，他们把自己内心的感动写了出来，“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陶渊明《咏荆轲》），千百年后的我们再诵读古人的作品，依然能够体会到同样的感动。正如清代词学家张惠言词中所言“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水调歌头·春日赋示杨生子掞》其一），天心春意定会长留见道者心中，绝非春花之落便可以断送，也绝非春草之生便可以阻隔。

　　古典诗词带着深埋于每个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文化基因，成为引领民众跨越千年、沟通古今、集中展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魅力的精神家园。叶嘉莹先生曾经指出，诗词是让人心不死的力量。中国的古典诗词可以唤起人们一种善于感发、富于联想、更充实高瞻远瞩之精神的不死心灵。所以，古典诗词的诵读，不应仅出现在综艺节目的舞台上；古典诗词的讲解，也不应加盖教师“专属”的身份标签；古典诗词的传承需要走向人间烟火，需要依靠广大群众。

　　巨川何以济 舟楫伫时英

　　短视频成为重要传播载体

　　近年来，随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不断推进，电视媒体相继制作推出了《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中华好诗词》《典籍里的中国》等一批观众喜闻乐见的文化综艺节目，统编教材更是扩增了古诗词的入选篇目……这些举措都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古诗词跟当代民众的距离。仅仅做到这些还不够，要将经典古诗词中的文化基因，植入更多国人的生活和生命中，需要借助新兴技术手段和媒介平台。

　　最近几年，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古典诗词类短视频。许多学者专家也陆续进驻B站、小红书、抖音、快手，讲解分享古典诗词。比如，2020年端午节创建的“诗教中国”抖音号，作为教育部、国家语委联合主办的“中华经典诵写讲大赛”之“‘迦陵杯·诗教中国’诗词讲解大赛”的官方账号，已发布诗词类视频640条、点赞数126万、拥有粉丝近16万、播放量达3500万。

　　如今，短视频已成为古诗词传播的重要载体。抖音发布的《古诗词数据报告》显示：过去一年，抖音古诗词相关视频累计播放量178亿，同比增长168%，李白、苏轼、李清照、王维、白居易、杜甫、辛弃疾、屈原、陆游、李商隐位列抖音最受欢迎的诗人排行榜前十位。《相思》《将进酒》《春晓》《琵琶行》《春江花月夜》位列抖音网友最喜欢的唐诗前五名。此外，不同年龄段的网友对于诗词传承有着自己喜欢、擅长的形式：00后喜欢将诗词与说唱结合起来，90后则更爱用舞蹈复现诗词之美，80后最喜欢用朗诵的形式感受诗词魅力，70后则偏爱通过观赏戏曲理解诗词。

　　有人觉得，古诗词是阳春白雪，而短视频平台上的内容大都是下里巴人，古诗词拥抱短视频是“自降身价”。殊不知，中国的古诗词本就来自民间、源自生活，在千百年的流传过程中正是由于不断结合当时的流行元素（如图书、流行音乐等）才得以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传播至今。

　　当然，借助短视频平台传播古诗词也要扬长避短。一方面，短视频传播具有碎片化、快餐化的缺陷，这要求我们得探索出一条在短视频平台上对古诗词进行体系化、规模化传播的新路径。另一方面，古典诗词在当下的传播也需要“破圈”。古代文论研究专家、南京大学张伯伟教授曾指出，西方的“文学批评”形成了一种理性判断的传统，而中国的“说诗”是一种由情感伴随的活动。如何用接地气的语言展示古诗词中的传统文化之美，对象牙塔中的学者提出了更高要求。总之，作为构建中国话语、体现中国价值、彰显中国精神重要抓手的古典诗词，既不能被束之高阁，也不能被搞笑解构，这需要更多优质平台、更多专家学者在推广普及工作中加大投入，真正做到去芜存菁。

　　嫣然才一笑 蓦地万花开

　　需要体系化规模化推广

　　宋朝诗僧惠洪的《冷斋夜话》中记载：“白乐天每作诗，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这则故事是说，大诗人白居易作诗，力求让老婆婆也能听明白。真正的好诗，如能有接地气的解读、配以高效的传播方式，就能在民间产生强大的影响力。

　　今年6月，抖音、字节跳动公益、南开大学文学院、中华书局共同推出短视频版《唐诗三百首》。短视频版《唐诗三百首》由南开大学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叶嘉莹先生领衔，众多古诗词领域的著名专家学者参与其中。未来一年里，主办方将以短视频的形式提炼、展示、阐发、传讲313首经典唐诗中蕴含的精神标识和思想精髓，弘扬叶嘉莹先生“兴发感动”的解诗范式，并组织专题直播、互动挑战赛等多种活动，推动经典古诗与时俱进，增强民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

　　抖音短视频版《唐诗三百首》活动，旨在推动当代学者对经典古诗的解读能够更亲民、更具人间烟火气，让更多民众通过专家的解读更好地领略唐诗之美。不仅如此，这种有组织的体系化的有众多专家学者参与的古诗词传播活动，也有利于规避短视频传播碎片化、快餐化的弊端。

　　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34亿。“千年留句待公来”（陈师道《和李使君九日登戏马台》），我们希望在平台、机构、专家学者的共同推动下，能够有更多人用短视频等现代传播手段传播推广古诗词，记录分享他们对经典古诗词怦然心动的美妙感受。1931年陈宝琛先生送给哈佛燕京学社的一副联语中说“文明新旧能相益，心理东西本自同”，我们也期待经典古诗词与短视频的遇合，能够彼此增益，一起成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美好的明天。